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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云】惊魂两天两夜(小说)

时间:2022-04-30   浏览:18次

一阵狂奔,桑燕来到公交车站已经是夜晚九点十五分,最后一班车刚刚开走,回不了学校了。要不是刚才耽误了,是能赶上末班车的。她很失望,惊慌失措双手情不自禁抓住了自己的衣领,喘成一团,浑身哆嗦,绾在头上的发髻松了塌了,乱发纷披,那神态活脱脱跟逃过狼追捕的兔子一模一样。稍稍喘过一口气,她紧张地看看四周。时间不算太晚,来往的车辆不少,人行道上稀稀拉拉也有人行走,或散步或往家赶。正是九月末,气候不热也不太冷,非常舒适宜人。

公交站灯光明亮,就她一人站在明晃晃的灯下,身影倍显孤单。此刻的她真希望身边有个同路人,哪怕是陌生人,就算被陌生人冷不丁瞧上一眼,也可以从他目光中得到一丁点宽慰。或者向他打听一下去黄沙湾的车还有没有,哪怕他生硬地说一声不知道也好,那也是有个回应,尽管冷冰冰,但也会给降到冰点以下的心情送来一丝儿温暖。可是连这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希望都没有。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车来的方向,又看看车去的方向,来的车都不是公交车,过去了的公交车早已看不见了。学校远着呢,步行至少得走两个小时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女孩子独自在街上走,更不安全,可老站在这儿一样不安全。她神经质地往后看看,怕他追来,移两步站到车站广告栏前,让广告栏遮挡住身子,给受惊吓的心一点安慰一点支撑,给自己提供一点点安全屏障。走不行,不走也不行。走,前面有虎,不走,后面有狼。桑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,就要陷入灭顶之灾了,仰头张大了嘴,对着城市的夜空大口地吸气大口地呼气,一副快要被水吞噬的模样。

桑燕在这座大城市生活了两年多,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,真的是进退维谷。伤心害怕,泪水决堤一般哗哗流淌,好在无人,可以痛快地哭一场,仿佛痛哭中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。哭了一阵,的确想到了一个问题,记得刚进大学时,也痛哭了一场。那是饭卡丢了,半个月的伙食费没了。一时六神无主,还有十几天可怎么过?不能问妈妈要了。妈妈下岗,晚上给人洗衣服,白天做钟点工挣钱,省吃俭用供自己上大学,那几千块学费还是问人借的。这下倒好,饭卡没了……她一筹莫展,唯有哭。同学王梅说,哭没用,靠眼泪救不了急。同学的这句话让她记起了爸爸多年前说过很多遍的话。因为自己爱哭,动不动眼睛就像下雨。这也是爸爸说的。只要眼睛一下雨,爸爸就笑,然后说,长江涨水了,我们要抗洪抢险了。等她不哭了,爸爸才诙谐又语重心长地说:“哭归哭,最好边哭边想办法,白哭一场,没想到办法冤枉流那么多水。”爸爸、同学的话这会儿在耳边响起,她不敢哭了,当初没有哭回饭卡,王梅提醒她并陪着她去挂失,重新办饭卡,才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。不能哭了,再哭后果不堪设想。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伤悲和无助,擦去泪水,毕竟刚才的遭遇令她胆战心惊,天虽不冷,但她一直在哆嗦,抖得像寒风中枝头上孤零零的一片枯叶。这可不是掉了饭卡那么简单的一桩小事,是一场与色狼搏斗捍卫自己清白的一场战斗。要是爸爸知道了,肯定会说,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,我家燕子的能干还是哭出来的。想着爸爸,心中好受了一点。

今天晚上本来不该来这儿做家教的,可这家长要求临时增加一课时,桑燕今晚可以抽出时间,又算算时间,补习完后,赶得上最后一班车公交车,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。因为想多挣一点以减轻妈妈的负担。虽然妈妈几次来电话劝自己不要做家教了,专心学习,但桑燕觉得妈妈太累了,经常是有病硬撑着不吃药,还说小病小痛不用吃药,多吃饭,病自己会好。是药三分毒,少吃为好。

这次的补习和以往的补习不一样,桑燕隐隐的不安,尤其觉得他也就是家长的目光不正常,钩钩挂挂的,老想扒开自己衣服似的。后来,他那双人眼泛起了狼眼的绿光,那绿光在桑燕脸上、胸上贪婪地舔来舔去,发出咝咝的声响。桑燕如坐针毡,不敢抬头,只死死地盯着课本,给自己的学生,一个只有八岁的男孩子补习数学。好不容易熬完一课时,桑燕立刻起身告辞,她什么都不想了,只想早一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危险境地。可他一把抓住她,按她坐回去,回头安排儿子去睡觉。桑燕面带惊恐再度起身,他再次将她按回座位。她的学生察觉了背后细微的不正常的喘息声,回头一看,眼中满是疑惑,停下脚步,不解地看着爸爸和桑老师。爸爸站着用手按住桑老师,不让她起身,桑老师努力挣扎着要起身。男孩仿佛感到桑老师很害怕,这一刻的桑老师有些像妈妈。每当爸爸打妈妈时,妈妈都很害怕,怕得发抖,自己也怕,也怕得发抖。有一天妈妈对自己说:“强强,你是男子汉,不要哭,要坚强。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。”后来妈妈不见了,到现在都没有回来,家里只剩下自己和爸爸。自从桑老师来补课后,他从桑老师眼中找到了妈妈的影子。桑老师眼中也闪着妈妈眼中的光,那光给人以温暖,这温暖只有他才感觉得到。一个八岁的孩子还不会用恰当的词语来形容,只有感受,就好像很冷很冷的时候,缩在温暖的被窝一样,舒服又幸福。因为相同的目光,男孩下意识地把桑燕当作了妈妈。每当要补习时,他都十分高兴,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信任和爱戴。那一刻,桑燕讲,他听,或者互动,两人像姐弟,像师生,更像母子。他幻想着,有一天,妈妈会跟在桑老师身后走进来,因为妈妈就藏在桑老师眼中,或者妈妈认识桑老师,才让她来补课,妈妈看见了我,我也看见了妈妈。

正从桑燕身上回味母爱的男孩子听到爸爸不容质疑的声音:“去睡觉了!”他赶紧走进自己的房间,轻轻掩上门,然后又虚开一条缝,由门缝中紧张胆怯地往外偷看。

渐渐地,桑老师力不从心了,处于下风,只得处处防御,却又防不胜防,外衣被解开了,她双手护在胸前,男人的手又伸向了她的裤子……

男孩子紧张得张大了嘴,他不愿意桑老师被欺侮,想帮她又怕失去爸爸,妈妈走了,只有爸爸了,万一爸爸也走了,怎么办?他害怕得闭上了眼睛,一会儿又睁开,害怕在闭上眼睛的那一会儿会发生什么。

桑老师又有力气了,好像比刚才的劲儿大了好多。

男孩欣慰地眨眨眼,绷紧的小脸松弛下来,甚至有了一丝丝笑意,张了张嘴,好像要给桑老师加油!突然,他离开门边,从文具盒里取出一把小刀,咬咬牙在手指上划了一下,接着便尖叫哭喊起来。

哭声似一把锥子,猛地扎进一只充足了气的球,哧地一声,球瘪了,蹦不起来了。男人突然怔了一下,手松了,桑燕猛地推开他,冲向大门,打开门冲了出去。

男人愣怔着犹豫着,想抓住桑燕,可儿子尖锐的哭声又召唤着他,想着儿子,又怕桑燕跑了,身子不由得向两边摇晃了一下,脚步因此迟滞了,在他决定先抓住桑燕,但大门已经嘭地关上了。

桑燕就这么逃走了。

此刻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的桑燕缓过了一口气,咬咬牙,决定打车,多花点钱换来安全才是上策。这些年来由于家庭困难,她养成了不多花一分钱的习惯,能省尽量省,可以不花的钱决不花,必须的生活用品买最便宜的,衣服够穿就行了。年轻女孩子哪有不喜欢多买几件时髦衣服的?桑燕不是不想,是条件不允许。每每看到同宿舍的同学添了新衣服,她会多看几眼,快乐地欣赏,有时免不了也试穿试穿,左顾右盼地瞧穿上新衣服后的自己。那一刻,她的心甜甜的,也悄悄地安慰自己,等工作挣钱了,买几身好衣服。自己那高挑的个子,白皙的皮肤,穿什么都好看。她早就安排好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怎么花,除了给自己还要给妈妈买衣服。上大学这两年,桑燕搞家教,发广告,在学校食堂帮厨挣了几千块钱,除了交学费,余下的钱作了伙食费,减轻了妈妈的负担。妈妈来电话说,借的债还清了,以后的学费伙食费不愁了,要她专心读书,不要耽误了学习。这两年忙着勤工俭学,是误了一些学习,好在没有挂科,但考试成绩中等。听了妈妈的电话,她减少家教的课时,决定上完以前签订的课时,不再去揽家教,利用这些宝贵的时间充实自己。上大学,多好的时光,应该尽情地学习。十分短暂的四年已经过去两年,第三年还没到国庆。这余下的两年可得好好学习,不要辜负了妈妈,辜负了自己的青春。她很后悔,今天不该出来做家教的,后悔过后猛一激灵书包呢?书包兴许还在那学生家。她立刻傻了,没书包就没钱,钱和手机都放在书包里了,怎么办?这下急得她眼前发黑,双手下意识地扶扶双肩,摸到了书包的背带,惊叹一声,长吁一口气,赶紧取下来看看,确认是书包,赶紧把它背在了身前,开始专心专意打的了。

她来到车站末班公交车刚离开,在这十几分钟里,有好几辆出租车缓慢地经过,有的还鸣喇叭,提醒她打车。可惜那时她正处于六神无主状态,对周围的事情是麻木的,也没有想到花更多的钱打的。眼下想到了,可空的出租车却迟迟不来。眼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,桑燕急了,背心一阵阵发热,翘首期盼过来一辆出租车。

一辆黑色私家车缓缓停在她跟前,桑燕离开一点,继续张望出租车。

黑色私家车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一个人离开了,那开车司机问:“喂,美女,打车不?”

桑燕惊讶地问:“这是出租车?”

“油价高,下班出来拉几趟,挣点油钱。刚刚不是看见一个人下车吗?你要去哪儿,拉你去,肯定比出租车相应(便宜)。”

比出租车相应,让桑燕动了心,再加上看见一个人下车,她相信了驾驶员的话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了下来,以为这下可以回学校了。谈好价钱上了车,汽车发动,轻轻地滑动几米,然后加快速度平稳地向前驶去。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桑燕,长出一口气,堵塞在心中的惊恐不安随着这口气呼出去,顿时产生一种从危险境地重返家园的感觉,虽是夜晚,却有阳光普照下的温暖暖着心。心儿复苏了,此刻又蹦跳起来,想着宿舍里的欢笑打闹,图书馆里的静谧,静谧之下的翻书声,还有一双眼睛。那双眼睛似驻足在荷花上的蜻蜓,扑闪着翅膀,把浓浓的爱意托付给花香,花香便载着那爱,幽幽地迷漫过来,沁入自己的心脾。只可惜当时只是脸红羞涩,没有其他的进一步的反应表示响应。但此刻坐在黑色出租车里的桑燕穿过时光,明明白白地细细品味着那目光,从心底丝丝缕缕地涌出甜蜜。这目光中捎带的东西,只有目光认定的对象才能品出其中所含的奥妙。当初,桑燕只是品味到表层的东西而害羞,这会儿,她品味到了包裹其中的那甜蜜的爱情。爱情的入驻,使她惊慌失措的心得到了不少安慰,其中有点遗憾,那就是,当初为什么只知道羞涩而没有……现在她明确地告诉自己:如果他再让花香载来那眼神,自己立刻张开双臂迎上去,将其揽入怀中,再也不让它在空中飘荡无着落。可是他大四了,很快就毕业了,机会失去了,明年荷花未开,他已离校了。哎,酸楚的痛袭上心来。嗨,像王梅说的那样:“你就不能主动一点?这都啥年代啦?”是,是这样……如果当初接纳了那目光,肯定没有今晚的遭遇,自己一定会让他陪着自己来家教。不知回去还能看到他吗?

桑燕尽量想学校里令人愉快的事,让这些美好的东西占据脑子,尽量排挤冲淡刚才龌龊的记忆。她下决心上完余下的几课时不再搞家教,今晚这家坚决不去了,白上就白上吧,只是这学生很可爱。她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,在心中跟学生道别。这些宝贵时间还是留给自己,留给那双眼睛,留给那带来幽幽花香的浓浓爱意。

车开得飞快,窗外已不见了灯光,漆黑一片,桑燕有些诧异:“师傅,去黄沙湾的,走错没有?”

“不会错!”

突然,车后座伸出一双手卡住桑燕的脖子,她来不及尖叫,只咯咯两声,人便软了下去。车后座的人搜遍她全身,并拿走了她的背包。

车照旧开得飞快,许久拐上一条偏僻小道,顺小道绕回爬坡,减速前行,直到小道也消失在林边,车停下,熄了火,灭了灯。前方林中突然响起啪啪的声响,接着几声瘆人的怪叫,很快便归于寂静。这是汽车灯光响声惊起的宿鸟。惊扰过去,黑暗阒寂顷刻淹没了汽车,车内也悄然无声,好一会儿,车门开了,驾驶员出来,招呼车里的人:“快点。”

又出来一个人打开副驾驶车门,拖出桑燕,两人抬着她向黑黢黢的林中走去,蠕动的人影很快便被黑暗吞噬了。

这是一个没有月亮只有满天星斗的夜晚,星星在湛蓝的夜空闪闪烁烁,努力把自身微弱的光亮抖落到大地,不要那么黑,不要什么都看不清楚。星宿们的努力,大地终于有了一丁点光。这可怜的光,把大地描绘得狰狞可怕,群魔乱舞,张牙舞爪,可以说和秋日艳阳下的七彩大地毫无相似之处。山还是这山,树还是这树,它们在黑暗中沉默不语,不失心性,千百年来就这样,见怪不惊。白日黑夜交替,随它涂抹,只静静地跟随大自然的心跳律动。

黑色的山影黑得沉稳黑得高大,黑色的树影在秋风中黑得快活,摇曳出沙沙的歌声。蠕动的人影钻出黑色的山,黑色的林,鬼魅一样摇晃着回到汽车里。两道雪亮的光柱刺进树林,树林立刻不适地晃动,发出阵阵噪动。汽车开始咆哮,移动身躯调过头,很快撞开宁静的黑夜,消失在黑暗中。高空的星宿们睁大了疑惑的眼睛,怎么只出来两个人,还有那年轻的女子呢?一个人留在黑黢黢的林子里,不害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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