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南】轮回（小说）

轮回

引子：你相信轮回吗？谁能用一千八百多个日子画一个圆？这个秋天，他们做到了。时间过得好快，又是一个秋天。这样的秋天，天渐凉，水渐凉，日子，在一个个不经意间走了，挥手之间，就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夜。

公元两千年秋天，在S市市郊一个幽静的度假村举行一次笔会，子岚作为G省作协会员应邀参加。

子岚，清秀俊朗，180的身材，一头浓密的黑发自然卷曲，一幅银边眼镜架在不大却炯炯有神的眼睛上，闪着睿智、幽默和风趣。隐约的书卷气掩藏不住天然的翩翩风度。

南国深秋的早晨，郊野周遭吐着丝丝凉气，携着芬芳的野花青草味道。这正符合这群文人雅士的口味儿。

刚刚完成一项决议，大家轻松的走出会议厅。来到一座凉亭闲坐。放眼望去，见四周的山色一派黛青，东面有岭，西面有岗，南面是一列陡峭的山脉，北面是一道浅浅的丘陵，岭连着岗，岗牵着岭，远远的农舍和庄稼隐约在山色里。周遭细碎的草叶间零散地开着些黄色的小花，金黄色的花蕊颜色娇嫩，凑上去闻，是一阵郁香。一只蓝黑相间的蝴蝶飞来，落在花心，又煽动翅膀飞开去，转了转，又飞回来，安稳地踩在花心上，半天也不动。

凉亭左侧一条小路多是被人踩出来的，弯弯曲曲，就是这古老的小路两边生满了蓬蓬的蒹葭，倒给做这古道添了几分生机。这时顺着小路走来一个女子，白皙秀丽，身材高挑，一头秀发飘逸在两肩，着一件深蓝色风衣，一条白色丝巾轻轻飘在肩上。子岚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只美丽的蝴蝶，这时被这道动感风景吸引了，突然觉得那女子那般眼熟，等女子走近，也看到了子岚，

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
是你？

是你？

似曾相识！

连同这长亭；连同这古道。

这时太阳在山那边呼呼啦啦地落潮，渐渐地漫下山去；风，欢笑着从山尖上流淌下来，一时间，亭子和古道成了夕阳的海洋，风的海洋。

这郊外，到处都是郁郁树木和花草，天空的飞鸟自由飞着，林间草丛到处是喜欢唱歌的虫儿。那虫鸣仿佛是透明的，清亮而水灵，美丽而脆生，一浪高过一浪，听得久了，可以涤净人的心灵。

一、前世今生

这个着蓝色风衣的女子，前世生在翰林世家。父母唯她一个女儿，家里有丰厚的财产。她从小学得琴棋书画，多才多艺，人也生得漂亮，日子过得殷实。在女孩16岁的时候，媒婆多得简直要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烂了，但她一直不想结婚，因为她觉得还没见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个男孩。好在父母见她还小，婚事也不着急，便由着她了。

有一天，她同母亲去庙会散心，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，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，那一刻，女孩怦然心动，女孩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结果了。可惜，庙会太挤了，她无法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，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。

后来，女孩四处去寻找那个男人，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，无影无踪。

女孩每天都向佛祖虔诚祈祷，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。

有一天，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。于是，佛祖显灵了。

佛祖说：“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？”

女孩说：“是的！我只想再看他一眼！”

佛祖又说：“你能够情愿放弃你现在的一切，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吗？”

女孩说：“我能放弃！”

佛祖说：“你还必须修炼五百年道行，才能见他一面。你不后悔么？”

女孩说：“我绝不会后悔！”

于是，女孩变成了一块大石头，躺在荒郊野外，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，苦不堪言，但女孩都觉得没什么，难受的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，看不见一点点希望，这让她都快崩溃了。

最后一年，一个采石队来了，看中了她的巨大，把她凿成一块巨大的条石，运进了城里，他们正在建一座石桥，于是，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。

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，女孩就看见了，那个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！他低着头行色匆匆，像有什么急事，很快地从石桥的正中走过了，当然，他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。

男人又一次消失了，再次出现的是佛祖。

佛祖说：“你满意了吗？”

女孩说：“不！为什么？为什么我只是桥的护栏？如果我被铺在桥的正中，我就能碰到他了，我就能摸他一下！”

佛祖：“你想摸他一下？那你还得修炼五百年！”

女孩：“我愿意！”

佛祖又说：“你吃了这么多苦，不后悔？”

女孩：“不后悔！”

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，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，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，女孩每天都在近处观望，但这更难受，因为无数次满怀希望的看见一个人走来，又无数次希望破灭。

不是有前五百年的修炼，相信女孩早就崩溃了！

日子一天天的过去，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，她知道，不到最后一天，他是不会出现的。又是一个五百年啊！最后一天，女孩知道他会来了，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。

来了！他来了！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长衫，脸还是那么俊美，女孩痴痴地望着他。这一次，他倒是没有急匆匆的走过，因为，天太热了。他注意到路边有一棵大树，那浓密的树荫很诱人。

休息一下吧。他这样想。他走到大树脚下，靠着树根，微微的闭上了双眼，他睡着了。女孩摸到他了！他就靠在她的身边！

但是，她无法告诉他，这千年的相思。她只有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，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。

千年的柔情啊！

男人只是小睡了一刻，因为他还有事要办，他站起身来，拍拍长衫上的灰尘，在动身的前一刻，他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，又微微地抚摸了一下树干，大概是为了感谢大树为他带来清凉吧。然后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！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视线的那一刻，佛祖又出现了。

佛祖：“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？那你还得修炼……”

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：“我是很想，但是不必了。”

佛祖：“哦？”

女孩：“这样已经很好了。爱他，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。”

佛祖：“你确定？”

“确定！”

“那么，来世你和他不是夫妻。因为这千年的缘分，你们将非常相爱，这份爱超越亲情。但是，你们每年只有一天的相会。你愿意吗？”

“我愿意！”

佛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，隐约而逝。

不用说，这一袭白衫的男人就是今天的子岚。而那经越千年修炼的女孩就是今天和子岚邂逅的玉葭。

二、精神之恋

我的一生如江河般流淌，清冽过，缠绵过，温柔过，激烈过，有波峰，有波谷，知遇高山，但最后忍痛斩断高山的拦截，携着高山的鲜血一起，融入大海……

玉葭手记

无数个梦里梦见自己前世是石头，是桥栏杆，是一棵树。梦见歇息在树下的男子，就是今天白天见到的这个人。这是偶然的巧合吗？

月华如水，玉葭躺着床上，想起白天的一幕：在那条古道上遇到的他，如此面熟，可是到了跟前，却叫不出名字，他竟和自己一样满脸惊喜却张口结舌。他也不知自己是谁。冥冥之中真的有前世今生之缘吗？

之后，玉葭知道了，他叫子岚，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令玉葭激动。情不自禁，两人从黄昏谈到日落，从日落谈到月亮升起。结果，那么多玄机，令玉葭惊异，只是，玉葭知道了，他和自己一样，已有家室。但是，子岚深深吸引了玉葭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，玉葭知道，从此放不下他。子岚必定就是树下那个男子。子岚的前世呢？是海变的吧？无数次这样想过。玉葭是那么的钟情大海。

子岚也夜不能眠。他对于今天的神奇邂逅，更是激动不已。玉葭！玉葭！子岚喃喃自语。莫不是女神下凡，见到她，浑身无数细胞都在跳跃，热血沸腾。从没有过的感觉，令自己心速以每分钟120的频率激跳。更为惊奇的是交谈中，玉葭说了那么多玄机，但却不对自己说出谜底。令自己更加痴迷，都是什么玄机呢？

渴望着一种机缘：悬宫、红酒、烛光，那时候，玉葭会不会对自己阐释所有的玄机呢？夕阳下，玉葭对自己说她已有家庭。说这句话的时候，细心的子岚看到一丝暗淡的光从玉葭眼睛中一闪就消失了。那道光令子岚心里痛了一下。玉葭就换了话题。子岚不好多问，一种无奈，如江水在心里缓缓流过。玉葭不能做自己的妻子。还有来世姻缘吗？

从此以后，岚和葭开始了精神之旅。

他们无数次的书来信往，抒发着今生相逢的欣喜。

这一天，子岚又写给玉葭两首词：

《忆秦娥》：

雨淅沥，丝丝点点晶莹滴。

晶莹滴，凭窗牵挂，凭谁敲击！

天罗地网缘交织，

长亭古道曾相识。

曾相识，心窗还闭，秋声孤寂。

《念奴娇·思》

千言万语，却匆匆、错失无缘倾说。

游客满街人满路，不敌寸心空缺！

难发消息，难通电话，难耐芳踪灭。

天涯寻梦，九天玄女宣泄

回味相遇时光，痴狂如醉，逗得红颜悦。

醒后饱尝离恨苦，更那堪清秋节。

越是佳期，越逢假日，越要长相别！

问谁与我，精神一齐分裂？

玉葭读起来，那词竟是意味深长，字字打动心扉。想起那次相逢的种种玄机，于是给子岚回信写道：

几度玄机几层迷？此情难聚康桥西。

草色柔波篙行处，长亭古道断肠肌。

岚回信：玉葭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：一个女神给了我一个梦，烛光倩影红酒。一个梦已在我心海停留。女神这是你的许诺，盼永久夜风明月江水。一个人已在我梦里相随。葭你可否告诉我，那是谁？久而久之，子岚和玉葭儿形成了厚厚的两地书，他们陷入柏拉图境界。那份相思难耐，但是各自的家庭束缚了他们的情欲。子岚深深陷入相思之苦，他再次用一首词表达对玉葭的思念：

《沁园春》

鬼使神差，有意难逢，无意互相。

别长亭古道，缠绵诉说；天涯草色，渐次青黄。

酒染红颜，烛摇倩影，此景何堪在梦乡！

秋声里，把一腔心绪，捻作诗行。

书生陶醉辉煌：得妙句佳人共品尝。

更玉龙冰雪，清纯我愿；女神日月，普照他方。

穿越时空，直冲云海，燕子归来舞艳阳。

春风里，正香飘诗园，情满海江！

葭又何尝不解相思之苦呢？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她对岚的思念也与日俱增。读者这首字字寄托相思的词，长夜难眠，百感交集，她回信写道：

西窗新月似兰勾，半绾离绪半绾愁。

无期相聚凭遥看，长亭古道冷落秋。

心似浮沉千层锁，情若空悬一帘幽。

可怜常若天涯雁，何时与君共兰舟？

自那日小亭一聚，相别两地，如此诗来词往，情深意长已经半年有余。两人深深陷入感情的泥潭不能自拔。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，玉葭看着日历，就要到七夕了，这个日子令玉葭心里一动。多么想见到子岚！但是，太多太多的思虑，玉葭忍住了。

这一天子岚也在看着日历，七夕了，和玉葭相见恨晚的情愫，半年多的情感煎熬，他不能不选择在这一天和玉葭相会。于是展开素笺挥笔给葭写道：

玉葭，我们都同时失眠了。我们都十分珍爱现在的机缘和感觉，这就是精神相依的魅力吧！虽然我们好像认识半年有余，但那种相知的感觉又是几个世纪修炼！真的欲见还避，欲说还休！矛盾的思想蚕食着心灵，那种情绪无法言说！

今天我想告诉你，我要去你们S市见你！你如若问我为什么要见你？我真的说不清，可能是理由太多反而成了没理由了。如果一定要说，就是我的感觉吧！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，一定要去看看你，见见你，就那么简单！知道吗？精神世界里，你已经为我生命中的女人了！

岚

某年七夕节前夜

玉葭还有不答应见面的理由吗？于是，玉葭告诉他，明天，还去我们这里的那个小亭，周遭依然是那长满蓬勃蒹葭的古道，在那里，和你相聚。

长亭更短亭。那充满诗情画意的郊外，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？

三、琼山天台湖光山色

佛祖的话千真万确。“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爱！为了这爱，我宁愿不做你的妻子。”

玉葭手记

当晚，玉葭怎么也睡不着，想着明天，心里充满了渴望，也充满了矛盾。半年前自己无意独自在郊外小亭竟然巧遇了子岚，当日一别，半年多的书来信往，和子岚之间，已经成了亲密的朋友。但是，一直以来，好像习惯精神上的交往，一种纯感情的依托，明天，见面会不会打破了这样柏拉图式的格局？玉葭这样胡思乱想着，一阵恍惚，玉葭又见到佛祖了。

佛祖：“你决定要去见那个男人吗？”

玉葭：“是的。”

“你不能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。而且，你一年只能见他一次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后悔还来得及。你依然可以再修炼五百年，那么你就可以做他的妻子。”

“他现在的妻子呢？”葭儿不由得问佛祖。

“她自然有她的去处，你完全不用理会。”佛祖和悦地说。